EASTERN.RAI

爬最多的墙,跳最冷的坑。表面文画双修,实际上什么都不会。

每日一问:什么时候逃离北极圈?

流亡者 Part.3&4



(三)

我们走了很长的路,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,途中有很多村落,零星地延伸着。有的时候我们在旅馆中共享一杯酒,有的时候我们栖身荒野,背靠背在某处隐蔽的空间,那些地方大多有不散的潮湿,淤积在静默的土地之中,森林在时间中起伏。

西西埃特是个非常不喜欢说话的人,也没有任何表情,这件事一直一直没有改观。气氛因此而沉闷,凝固了而呈现出一种无趣的姿态,语言则成了尴尬的累赘。我偶尔会询问她一些事情,但是鲜有回应,这或许是因为她不能。到最后只剩下简明的指令——西西埃特从来都照做,也从来不询问质疑,好像无论怎样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,与一切有着疏远的隔阂,包括她踩着的土地、头顶的天空,甚至她自己。
有的时候我也怀疑跟随自己的是一具毫无生机的木偶,在黑暗或者光亮下都一样栩栩如生也仅仅栩栩如生。

不过,证明她是个人的地方在于,西西埃特偶尔会在某个奇怪的店铺或者小摊前停下,看着那些没有共同点的小玩意,有的时候古怪,有的时候代价高昂,有的时候平凡无趣,只是一块石头。
碰到这种情况,我就会将这个东西弄到手(大多数通过购买),看着她默默收进黑色的袋子里,在摇动中它们互相碰撞叮铃哐啷地响。

当然,如果直接离开,她的反应也并不会和将东西收入囊中有任何区别。我尝试过,真的。但我还是会买,思考她为何买这些东西,思考我为什么买这些东西。

这样一个铜币,一把金币地花出去,像是所有的雨落在所有的草地上,没有声响,没有痕迹。

于是,渐渐地我也便能理解她在地牢里遭到的待遇,没有谁会喜欢一个没有反应的破烂物体,看着空洞残破,令人心寒,就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。人总是拒绝着不能理解的一切。所以理所当然的,她被彻底遗忘了,从而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免除了虐待。然而被遗忘与被残害何者更痛苦却是摇摆不定难以定论的,如果可以我也许可以在恰当的时机询问她,但我知道我也许只会收获一个没有意义的空洞眼神。

西西埃特不关心这些,她无法感知。她没有情感。
可她身边的那个黑色小袋子依然在谁都不会在意的时间间隙中摇响,仿佛在努力昭示着一些或许并不存在的东西。 





(四)

我们的目标在东边:洛利尔安的克蒙缇亚。随着旅途的推进,离目的地的遥远却使得前进像是在倒退,实在没有太多的进展。毕竟我们总在迂回,并且徒步,而不是直线形地奔向某个点。甚至,也许没有到达才是最好的。这样我们会永远走在路上,而不是迷失荒野。 

奇亚实在是太大了。

我依然带着西西埃特,没有办法放下她,从理论上讲,这是没有道理的,但道理终归不那么重要。
流浪自然伴随着危险,虽然有足够的金币,但在毫无计划地挥霍下(比如买东西,比如因为太重了随手扔进河里)也不得不进行额外补充。大多数时候只要通过悬赏就能搞定一切,但是带着西西埃特,却不那么顺理成章了。

不过我很快发现这担心有多么荒谬。

因为她完全足以应付这些见血的悬赏,在杀戮方面天赋异禀,写在骨髓与肌理上,仿佛是谋杀本身。这种力量不知缘由,而她自己当然也是记不得的。你不应当责怪我没有能发现这一点,她实在是过于低调,而且我也无法和她互相了解,只能从表象来推断。而表象总是乐衷于欺骗人的眼睛,就像在地牢里那个垂死的女孩,她一身血污,不知为何生,不知为何死。
只要是有关于屠杀的任务,她总是优秀的帮手,只要一句话,她就可以轻易地喧宾夺主。但其实我也应该想到,没有任何人在杀戮的时候能比一个石头心的人做得更好。在满地可怖的残骸中,我只有庆幸她还留着基本道德(?),遵守着一些不知为何要遵守的东西。

对于没有感情的西西埃特,想来这是很奇怪的。
当然,一旦沾上关于人情的任务,她就不怎么拿手了。如果要留怪物半口气,那么在动手之前说清楚还是很有必要的。只有在这时候语言才显得重要了起来,龇牙咧嘴为自己被忽视的权利做一下无谓的抗争。

其实有的时候我也会思考我为何没有放下她,并且疑惑自己为何要将她从地牢里带出。

我曾从深巷中带出被揍得凄惨的西西埃特:在我离开的时间里她被人拖走了,等我找到她一切没到不可挽回,但仍旧显得晚了点。她身上的骨头七零八落地碎着,血七零八落地流。在整场施暴中她不发一言也没有任何反抗。我不得不告诉她反抗的必要,并仔细制定了程度,不然麻烦可能更大。

但我也曾看到那个纤细瘦弱的黑影拿着一把钝刀屠戮,站在可怖的尸骸之中,血将黑袍浸得透湿,呈现出暴力的血腥,色泽浓厚如一个噩梦。我几乎无法辨识此时的西西埃特。

我见过太多死人,但在残碎的肉块间我却久违得毛骨悚然,心底最深的恐惧悠悠地爬出,提醒着自己不会死去的事实。此时我才意识到我真的很久,很久没有害怕过了。

这杀人的方式太过惊悚,被阴影分割的血坑里有潜伏的倒影,在它的凝视中我或许在微微发抖——直到西西埃特抬起头看我,那眼睛依然极其空洞不沾染任何一种情绪。我此时突然醒来,明白这些死亡不在于罪该万死,不在于某种衡量标准模糊的审判,只是纯粹的没有目的的也是必然到来的死亡,来自一个不会反抗的女孩。

“这样收拾起来很麻烦。”我蹲下来和她保持同一高度,将手横在脖颈作出示意,希望她能改进一下方式。

她看着我,点了点头,手上还持着那把锋刃已钝的刀,不知斩开多少骨头和血肉。

她太古怪,算不上人。所以我无法扔下她。

-TBC-

评论

热度(6)